琥珀川之夏

作者：顾里

这篇是《专属天使》的番外之一，来自@顾里 老师的g文，是甜文选手的至真至情之作。请看过天使悟的大家一定要来细品！

你知道被活埋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吗？

从电视、书籍、影片中所能了解的微薄知识扩充进大脑让你在听到这个问题的瞬间下意识举手回答说，是的，你知道。

可你终归没有亲眼目睹过十指抓挠出露骨的伤口，黏稠血迹遍布棺底也徒劳无功只能一点一点等待氧气消耗殆尽凌迟般的绝望，也没有亲耳听到过末了充满不甘与恨意的低吼。

是的，我不知道，夏油杰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道。

他静静地望着五条悟白到几近透明的皮肤，以及他身后伴随心情开开合合时不时轻微抖动的宽大翅膀，夏油杰突然觉得五条悟到底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会在死后也被困在这个看起来圣洁美好实则无聊透顶的地方，等待属于解放他的那把钥匙到来。

而更可笑的，他就是这把钥匙。

这个五条悟说，他是自己的专属天使，所以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实现他的一个愿望，然后进阶也好轮回也好，他都不用再留在此处了，严格来讲夏油杰对五条悟确实充满了微妙的愧疚。

夏油杰从不后悔当年在焦躁令人难耐的夏季屠杀了不知名村庄的112个非咒术师，即使被高层评判为必须处以死刑的诅咒师又如何，他所坚守的大义必定有自己的意义。

所以他同样在新宿街头背过身不去看五条悟瞪大的蓝眸里溢出的不可置信，他们是同窗，是挚友，是情侣，倒头来最后落得的名声——

却是敌人。

可是夏油杰依旧对五条悟有所愧疚，那来自于他重新夺回自己的身体后没有第一时间打开狱门疆的心理。

其实脑花像寄居蟹一般借助夏油杰的身体和咒力所下的封印自然能够由他本人很轻松地开启，但夏油杰看着手心中四四方方的特级咒具，本该涌现出数种应对五条悟喋喋不休质问策略的大脑空空如也。

然后夏油杰醒悟了，他并非不知道该怎么哄五条悟，也不是不明白只要好好解释，五条悟从始至终都把他和脑花分得很清楚，根本不会做这种幼稚的牵累。

透过脑花用他身体行动这些时日的记忆，夏油杰发现五条悟真的成为了一个算得上优秀顾全大局的咒术师，不再似十年前那般依赖术式或者身边的某个标杆。

所以五条悟大概率会笑着对他说欢迎回来，然后把被封印时期所经历的事情用开玩笑般打哈哈的方式一揭而过，五条悟总是擅长做这种事情。

夏油杰清楚地明白五条悟不会怪他，说到底所有的一切也确实并非夏油杰的谋划，即使是高层也不敢对他轻举妄动，换一个方式思考的话，只要他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解除对五条悟的封印，他们携手改变世界的成功率将大大提高。

即使五条悟像十年前在街头那般阻拦他也无妨，夏油杰既然能够推开那双手一次，便可以有第二次、第三次，他总是有自己所坚持必须要完成的事业，正如五条悟肩头压着咒术界沉重且复杂的担子。

但夏油杰犹豫了，因为他始终搞不懂自己该如何，以什么样的形象、面目、身份去面对五条悟，那个他往日最亲密的爱人。

所以夏油杰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他不断在脑海里重复说，五条悟会成为妨碍他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无论是劝诱或者说服都要花费很多没必要的时间，他将狱门疆一直随身携带，咒术界再次因为他掀翻了天。

失去了拦截主导者的百鬼夜行、重新拥有领袖的诅咒师、身心俱疲的孩子们，当夏油杰用了十年去学会冷静学会怎么与五条悟开口，曾经恋人口口声声说不可能实现的新世界已经呈现在眼前。

夏油杰想，是时候把五条悟解放出来了，让他和自己共同度过剩下的时光，他现在能给他他想要的一切。

两人都还在高专的时期五条悟不止一次趴在夏油杰宿舍的床上打滚，边敷衍地翻看各类杂志边念叨，难道就不能不工作不上学吗。

夏油杰用看神经病的眼神扫了五条悟一眼回答道：“那你可以回五条家当你的小少爷。”

闻言五条悟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哇哦”了一声，随即像是提起了什么兴趣似的爬起来凑到夏油杰身边，不顾某人正在收拾东西而自己会不会碍事。

“没事吧杰，这些所有的一切，难道不正是‘五条’二字给的吗？”

那句话的意思如今回忆起来格外深刻，他的姓氏代表了一种无上的荣耀，五条悟携带数百年未曾轮回的六眼再次降生于世，1989年的12月7日，几乎成为了整个咒术界的纪念日。

尚在襁褓中的婴孩拥有极高的天赋，许多术式和咒力的使用方式根本无需任何人教导，五条悟自己便摸索得十分清晰，他越发长成了一个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少年。

人人都说持有六眼的五条悟是五条家最完美的产物，众所周知五条家背地里暗纳过几房妾室，要么无所出，要么生下的孩子都没有被寄予希望，由正妻孕育的白发孩童才是真正配得上这个姓氏的接班人。

五条家注定是属于他的，这个咒术界如果他想要，他大可有本事颠覆，所以夏油杰问过他，你是五条悟所以是最强，还是作为最强所以是五条悟呢。

就连本人也没有办法准确回答出这个问题。

夏油杰杀死最后一位往日的高层时，面目狰狞额角暴出青筋的老者嘶哑着指向夏油杰道：

“你这种人死后绝对会下地狱的！”

“是啊，不过现在先一步下地狱的显然不是我。”

夏油杰心道那是自然，如果我能上天堂，世间怕是根本不存在地狱了，不过再怎么说夏油杰没有真的把天堂和地狱放在心上，存在于童话故事中的妄想大概只有五条悟会当真。

“狱门疆，开门。”

他摆好了姿态，叫来了所有能够叫来的人迎接五条悟回家，可是当狱门疆彻底开启，灰尘和白雾散去，里面只有一具光秃秃的枯骨。

这不可能……

夏油杰顿住了，在场的其他人不禁纷纷倒吸一口凉气，他的指尖在发抖，如果不死死咬住后槽牙的话八成连嘴唇也会跟着一起抖，可夏油杰没注意，他的全部目光和精力都集中在了显露无疑的枯骨上面。

冰淇淋蛋糕似乎在逐渐缓慢地融化，甜腻气息都能飘到夏油杰的鼻腔里，混合着腐朽溃烂遍布疮痍的味道。

夏油杰瞪大了眼睛许久，久到眼眶发热眼球通红，大家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最终只是相顾无言又默默散去，徒留夏油杰一个人守着他早已死去的恋人、永远弥补不回来的过往和碎了一地的幻想。

然后夏油杰发现展开的狱门疆内侧有多道划痕，那些划痕或深或浅，上面留有干涸凝固的血液，但无一例外不会对狱门疆造成分毫伤害。

狱门疆的封印内虽然时间会停止流动，但质量是守恒的，它会不断吸收被封印者的咒力填补自身，久而久之束缚范围会缩得越来越小。

狱门疆内六眼是完全失去作用的，五条悟几乎看什么都是一片茫然的漆黑，夏油杰不知道。

失去六眼支持五条悟的咒力便不再是取之不竭的泉水，也会枯竭，夏油杰不知道。

当狱门疆无法从他的身上获取足够多的咒力后，便开始寻找代替品，例如五条悟的血、肉，如果夏油杰打开封印的时间再晚一些，或许连白骨也不会留下，夏油杰不知道。

五条悟死前究竟经历了何种痛苦才会迫使像他那样的人试图挣扎逃离这里，他末了也有责怪他或者骂他吗，还是跟之前一样保持着微妙的信任吗？

夏油杰……夏油杰不知道。

夏油杰静默着坐在天使五条悟铸造的家园里，他闲来无事等待钥匙到来的数年间便以此为乐，倒确实是他生前做白日梦里的其中一项。

“话说你不是世间的大善人吗，那你应该也救了不少人吧。”

救没救人夏油杰其实并不清楚，被救的大部分不认为自己得救了，救人的也根本没有哪方面的意思，他本身所做的一切就无法用正常的伦理来定义。

沉默半晌，夏油杰含糊不清地点点头，对面扇扇翅膀的五条悟看起来更兴奋了，终于开张营业有了自己的客户，完成任务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的快乐让他恨不得魂穿到那一天。

但至于为什么对于能够逃离某个地方而感到迫切的愉悦，五条悟不太清楚，他权当是自己好玩，而且天堂入口能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呢。

既然夏油杰不急着说出自己的愿望，五条悟再着急也没有用，于是五条悟趴在夏油杰面前笑问：“我生前是怎么死的啊。”

你认识我的，我生前是怎么死的啊。

夏油杰茫然抬起头对上那双过分熟悉，充斥着自己倒影的蓝色眼眸。

“……我不知道。”

完.